雨丝斜斜地织进傍晚的训练场，裴体育蹲在塑胶跑道上，指尖摩挲着褪色的红色标线。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耳畔，他忽然停住动作——远处传来孩子的嬉笑声，像一串跳动的鼓点，撞碎了他记忆里的喧嚣。

十年前，裴体育是省队短跑队的“飞人”，百米冲刺时衣角带起的疾风能掀翻看台上的矿泉水瓶。那时他总把头发梳成利落的背头，领口永远笔挺，连汗水滴在训练服上都要立刻拧干。可一场意外让他永远告别了跑道：膝盖韧带断裂，手术台上刺眼的白光里，他听见医生说“职业生涯终结”。

出院那天，他把所有奖牌塞进行李箱最底层，只留下一双磨破后跟的运动鞋。那双鞋陪他从体校到省队，鞋底纹路里嵌着无数个清晨的露水和深夜的灯光。如今它躺在鞋盒里，像一段被尘封的青春。

“叔叔，你能教我跑步吗？”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裴体育抬头，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篮球，裤脚沾着泥点。“我想参加学校的运动会！”她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，眼睛亮得像星子。

裴体育接过报名表，指腹划过“50米短跑”四个字，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赛道上的样子——十二岁的他攥紧拳头，指甲掐进掌心，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。他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：“明天来这儿，我教你。”

第二天清晨，训练场的雾还没散。裴体育带着小女孩做热身，看她踢腿时踮起脚尖的样子，忽然笑了：“像我当年一样，把膝盖抬高点。”小女孩认真地点点头，却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一跤。裴体育赶紧扶她起来，拍掉她裤子上的草屑：“疼吗？我以前训练也总摔，有一次把膝盖磕出血，爬起来接着练。”

小女孩仰起脸，鼻尖挂着汗珠：“叔叔，你以前是不是很厉害？”裴体育没回答，只是递给她一瓶水：“先喝口水，我们再试一次。”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两株正在生长的树苗。

三个月后，学校运动会的跑道上，小女孩站在起跑线前，双手紧紧握拳。发令枪响的瞬间，她像离弦的箭冲出去，马尾辫在风中甩成一道弧线。终点线处，裴体育举着手机录像，喉咙发紧——这孩子的步频和他当年一模一样，甚至更稳。

当小女孩第一个冲过终点，扑进裴体育怀里时，他摸着她额头的汗，忽然想起自己退役后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：酗酒、失眠，直到某天在超市遇见当年的教练。教练拍着他的肩膀说：“体育从不是只有竞技，它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，能让你重新站起来。”

如今，裴体育成了社区的“体育辅导员”。每天放学后，训练场会聚集一群孩子，有的学跑步，有的打篮球，还有的跟着他做拉伸。他把自己的旧运动鞋挂在器材室墙上，鞋底朝外，像一面旗帜。孩子们总好奇地问：“裴老师，你这鞋怎么这么旧？”他笑着回答：“因为它陪我跑过了很多路，现在我要帮你们跑更远的路。”

暮色四合时，裴体育坐在器材室的台阶上，看着孩子们背着书包离开。晚风掀起他的衣角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报名表——下周有个青少年田径赛，他打算带几个孩子去试试。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，把他的影子揉成一团温柔的暖光。

旧跑道上的脚步从未停止，就像体育的精神，在时光里流转，在每个渴望超越的人心里，种下永不放弃的种子。